五十 白蝶的最后记忆（21）

　　黎明时分，山下传来公鸡报晓，起初还是零星的一声两声，过不多久，远近村庄里的公鸡都睡醒了，彼此呼应，响成了一片。声音之大，传到了山上赵高等人的落脚点，仍然听得真切。

　　赵高坐起来，望着东方的朝霞，殷红如血，仿佛预示即将到来的这一天颇不寻常，不禁心跳加速。高阳也起来了，披着厚衣坐在大石的沿上，正在用毛笔在草纸上描绘出大青山的全貌。朝阳的光线照射过来，把空气都杂染得红了，高阳整个人就像是浸泡在雪水之中，脸庞的颜色红得如火。

　　山下被浓雾覆盖，随着朝阳的升起，面纱慢慢地揭开来了。

　　朝阳升起之处是一片大海，目测到这里的距离不过一百里。赵高心下疑问：听桃湖里的长老说过，大青山的东面是广阔的草原，现在竟然是大海，莫非经历什么地震海啸，引起了山川巨变？

　　大海的西边有一条白色的细线，应该就是防堤。防堤里面是平原，往南延伸到原始森林，往北到乱山脚下，东西宽七十余里，南边长二百多里。平原的西边，由北到南坐落着一百多个村落，此刻炊烟从那里袅袅升起。

　　村落西边是一条大河，水源是从大青山流出，经过人力经营，让绕着大青山的城墙由北往南流去，中间被引流了许多渠道灌溉农家的良田，最终流向南方的森林，在那里形成了一望无际的沼泽。

　　大河的西侧是大青山的城墙，依山而建，形成了一个半圆，中间有一个城门，下通山下的村落。由城门往上是一条宽大的直到，此刻尘雾渐渐散去，可以看清了城墙内的城市面貌，它是一座石城，房子的式样和桃湖大不相同，都是一个个青色的院落，一栋栋红色的高楼。城市的中间，有一条南边走向的大道，两旁是栉次鳞比的商铺，早起的人们穿梭其中，一副忙碌的景象。

　　再往上又是一道山门，门内南边两边都是几十余间的厢房。过了厢房，中间是一座宏伟的大殿，香雾缭绕，钟声悠扬。大殿的后面，靠近山崖的地方有一个小院，院子有一个冲天的楼阁，大约有一十八层。

　　赵登打量完了大青山的全貌，其他三人也都睡醒了。这时，高阳也在纸上勾勒出了一副大青山的形势草图。三人走过来看一会大青山，又看一会高阳的作图。

　　李风打开了一个口袋，对大家说：『吃饭吧。』

　　吃饭的时候，赵升说：『这绝对不是长老们说的那个大青山。我们现在该怎么办？』

　　赵高看了看四人，坚定地说：『我们不能走马观花一趟就回去了，我们必须弄清楚大青山里现在住的都是什么人。』

　　高虹问：『怎么弄清楚？长老们吩咐过我们，不要和他们接触。』

　　李风反驳道：『不和他们接触，怎么知道过去的四十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？』

　　高虹摇摇头，说：『我知道你的意思，想扮作当地人混进城里去，可是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，一旦遇到盘查的，我们说不出个一二三来，岂不是都完蛋了？』

　　赵高嗯了一声，说：『我想先去摸摸山下村子里的情况。你们呆在这里等我。』

　　李风不满意了，说：『这是什么话，要去自然是都去，要不去那就都不去，哪有让你一个人冒险的理由。』

　　高虹接着说：『咱们这次出来，赵大哥是领头人，我们听赵大哥的好了。』

　　一阵沉默，赵升又问了：『咱们下去还是不下去啊？』

　　李风唉了一声，说：『当然是下去了。但是咱们这身打扮是万万不行的，得从村子里偷几件衣服出来换上。』

　　赵高对高阳说：『要不你留在这里看守着行李吧。』

　　『不！』高阳摇着头，说，『我也想下去看看，不能白来一趟。』

　　大约上午的八点钟，五人下山到了东方的一个叫赵庄的村子里，把人家晾晒的衣服偷了几件换上，然后找一个偏僻的地方，把行囊藏好，顺着河东沿向城门走去。

　　城门下戒备森严，站着两排十多个士兵，盘查着进出城的人们。

　　石桥东边坐着黑压压的一片人，都是农夫的打扮。他们的中心坐着一位白胡子老人，一边抽着旱烟一边众人说笑着。赵高五人凑过来，也蹲在地上听他们说话。这时，一个年青人笑着问：『那时候应该是到了下半夜了吧？』

　　老人抽了一口旱烟，点点头，说：『那头大黄狗也是一个狠角色，趴在窝里看见人溜进来了，它也不叫唤，只等他走近了，就猛地冲过去咬住大腿不放！吓得他朝屋里喊‘大嫂子，是我’。屋里没人答应。那狗通人性，看见主人不答应，就越来越大胆了，一口就从他的大腿上咬下来一块肉。人家那狗的生活条件太好了，每天都是大鱼大肉，不是红烧就是清蒸，有滋有味的，所以真的看不上滑头腿上的二两带血白肉，所以咬下来之后顿时感觉中了毒，哇一口吐出来，赶紧跑到河里簌簌口————』

　　众人听得哈哈大笑。

　　老者眉飞色舞，说得起劲：『漱完口，它感觉嘴里还不得劲，又去菜园子里吃了两口香菜刷刷牙——』

　　刚才那位年青人笑出了眼泪，问：『黄大爷，您是亲眼看见的吗？』

　　老者一歪头，瞪着年青人，说：『小六子，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？那怎么不是我亲眼所见？我当时还以为村子里进了贼，就喊了一嗓子，于是我们家那条巷子里狗都跑出来了，组成了一个团队，向滑头进攻！』

　　这时，人群外围的一个人对同伴说：『怪不得昨晚上狗叫了一晚上，原来是进了贼。』

　　众人还想要听着老者讲故事，老者却摆摆手，收起了烟袋，说：『明天吧。马王府的曹总管来了，我得过去招呼一下，看看今天有什么生意。』说着起身走出人群，站在桥边候立着。

　　只见从城门洞里走出来一位富态的中年男人，后面跟着两名蓝衣随从，还未走过桥，老者就鞠躬问安：『曹总管，老汉向您问好啦！』

　　曹总管嗯了一声，说：『老行人，最近我们马王府里需要人手，你给我挑二十个年轻力壮、手脚麻利的，在这儿等着我。』

　　老者又鞠躬，点头说：『我马上照办，您老就放心吧。』等曹总管三人往集镇里走远了，才回身走到人群前，大声喊道：『都站好了啊。』

　　这一句话也真好使，原来四处散坐着的众人，马上站成了两排，等待着老者过来挑选。只见老者在人群前走来走去，一边打量一边随手一点，说一声『你』。那被点中的人就走到桥头站立着。

　　五人也站在这一群人里面。李风小声地问赵高：『如果被点中了怎么办？』

　　赵高说：『见机行事。没有被选中的人就在这个镇子上先找一个客栈住下，别忘了留下联络标识。』

　　老者走到了一个小伙子面前打量了一番，问：『看你好面生，你是哪个村的？』

　　这小伙子支支吾吾的不回答。

　　老者瞥了一眼，走过去了。

　　高虹低声问赵高：『我们是哪个村的？』

　　赵高正在思考着，老者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，自言自语：『今天来到好多后生啊。』问赵高：『你是哪个村的？』

　　赵高回答：『赵庄。』

　　老者又问：『哪个赵庄？』

　　赵高回答：『南边那个赵庄。』

　　老者点点头，伸手指了指赵高、李风、高虹三人，说：『你，你，你，你们三个过去！』

　　赵高临走之前，看了看赵升和高阳，二人冲他默默点了点头，意思是说放心。

　　三人刚走进了桥边的队伍，就听到身后的人群里发生一阵哄笑，回头一看，只见从东街里走过来一个瘦瘦的高个，贼眉鼠目的，左大腿上用一块白布包扎着。

　　那个叫小六子的打趣他说：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，肉没吃到，反而被狗咬了一口，不好受吧，滑头？』

　　滑头立刻红了脸，直着脖子说：『我没吃到天鹅肉，我看过天鹅肉，谁像你们，一个个有贼心没贼胆！』人们看他死鸭子嘴硬，又嘲笑了一会。他也不在意，一瘸一拐地走到老者面前，说：『老爷子，无论如何您今天得给我分配一点活干，不然我都没钱去看大夫了。』

　　老者摇了摇头，说：『你在这里等一等吧。』

　　滑头指了指桥头站着的人，说：『谢谢您啦，我这就去排队。』

　　老者一把拉住了滑头，说：『那些人是要到马王府里去的，你现在一瘸一拐的，找打啊？』

　　滑头分辨说：『腿上有伤，我两只胳膊还能使劲呢。』

　　老者把滑头推了回去，说：『今天是曹总管亲自来要的人，你别给我添乱！』

　　正在推嚷着，曹总管带着两个随从走回来，这时的随从一个捧着一盒点心，一个抱着一坛酒。曹总管问老者：『怎么样，人都找齐了吗？』

　　老者忙陪着笑，说：『齐了齐了，您现在就可以带走。』说着就要从随从手里接过去那坛酒。

　　曹总管把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递给老者，老者忙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来。曹总管说：『这上面写的都是我们马王府买的礼品，我都已经看过了，你带人把礼品运到城里来。记住，不要磕了碰了。』

　　老者连连点头，说：『不敢不敢，我们一定万分小心的！』

　　曹总管嗯一声，带着随从回城去了。

　　老者冲着这二十人一招呼，说：『走吧，小伙子们，咱们挣银子了！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