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 黑夜里的蝴蝶

　　夜半时分，邵虎在梦里回到了十年前的战场，和兄弟们一起冲锋，被一枚炮弹击中，身体被抛向空中，又狠狠地摔落在地上，四肢断裂，动弹不得……

　　这些年来，邵虎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这样的恶梦，一次又一次的死去，唉，所以他才常常想：如果在十年前死去，那就太好了。

　　邵虎出了一身大汗，水洗的一样，伸手想去开灯。朦胧中，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，把他压倒在床上。

　　『别动！别出声！』

　　听声音是一位女人。

　　四五秒钟后，邵虎的眼睛适应黑暗的环境，分辨出来了她正是今天晚上在大殿上看到的那个女人。

　　邵虎说：『你找错人了吧？我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。』

　　『没错，你是今天刚从黎明城过来的邵虎，我找的就是你。』她拿枪点了点，又问：『你来这里干什么？』

　　『我不知道。』

　　她哼哼冷笑着，说：『你们俩的谈话我都听见了，老张想请你做他的副手。』

　　『我还没有决定呢。你为什么来找我？』

　　她撤身往后坐在一张椅子上，枪口仍然对着邵虎，说：『我了解你的过去，我敬佩你的为人，你选择为了正义而战，即使结局是失败。』

　　邵虎笑了笑，问：『这和你有什么关系？』

　　『当然和我有关系。眼下即将有一场战争，我希望你不要站在邪恶的一方那边。』

　　『谁是邪恶的一方？‘长老会’？‘白光会’？』

　　『我没有说我代表着正义，我也没有强迫你站在我这一边。我希望答应老张的要求，去做他的副手。』

　　『为什么？』

　　她掏出一个旧型手机扔到床上，说：『当然你看清了‘长老会’的真面目，请跟我联系。』

　　『听你的话语，好像你了解他们的秘密。』

　　『我现在说出来，你也不会相信。你跟着老张，用自己的眼睛看好了。』她说完这句话，撤身出了房间。

　　这位女子就是黑蝶。

　　她骑着一辆摩托穿过街道，来到山下一条夜店的背面，用暗号敲了敲一扇门。

　　门开了，一位年青人领着她走进了地下室。房子中间放着两把椅子，一把椅子上绑着一个人，一把椅子空着，后面的桌子上放着各种电脑仪器。今天晚上在山上用火刀对敌的那个年青人也在，黑蝶问他：『小狼，准备好了吗？』

　　『准备好了。』

　　黑蝶点点头，把身下的武器掏出来放在桌子上，然后坐在椅子上。

　　被绑的那人向黑蝶请说道：『我只是一个小人物，不知道什么机密。你们怎么折磨我也没用。』

　　带领黑蝶进来的年青人拿起一个针筒，说：『我们不折磨你，只是让你睡一觉。』说着，针尖插入那人的脖子，把半筒药水都打了进去。那人眼睛一闭，脑袋一歪，昏睡过去。

　　『拷贝出来需要多久？』黑蝶问。

　　『半个小时。』年青人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头盔，尾端有一丛数据线联着电脑，按了下头盔上的开关，只见头盔内部伸出无数蠕动的触角，像是活体一般。

　　那些触角紧紧贴着那人的头皮寻找毛孔，一股脑的钻了进去。于是电脑的显示器上出现了大脑内部的视频，那千千万万的触角链接上了大脑的中枢神经。

　　『给我接上吧。』黑蝶对那个年青人说。

　　『姐！』小狼走过来阻止她，说：『这样很危险，还是让我来吧。』

　　『不！我准备潜入他们的基地，我需要知道他知道的一切，这个风险我必须冒一冒。』黑蝶又吩咐那个年青人道：『小风，给我打针吧。』

　　小风建议说：『我们可以先把他的大脑备份，送到研究室里筛选出来有用的信息。』

　　『我们没有那个时间了。』黑蝶坚决地说，『我看见他们把兵调到了边界，也许马上就会交火。赶紧给我做吧！』

　　小风无奈地摇摇头，给黑蝶打了针。

　　小狼问小风：『如果把那个人整个的大脑资料拷贝到蝶姐的大脑里，最坏会出现什么情况？』

　　『精神分裂。』

　　『啊？』

　　『两种人格共用一个大脑，你想想吧？』

　　电脑拷贝完毕，小风给黑蝶戴上了一件头盔，把电脑里的资料往她的大脑里输送。登时她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。

　　二人看着黑蝶头上冒汗，急得手足无措。

　　而在此时，黑蝶却在大脑里看见了那人所经历的一切，特别是今天一天的行程，去了哪里，见到了哪些人，做了哪些事，也感受到了那人的黑暗和痛苦……

　　等到结束，他们给她摘下头盔。她想站起来却感到一阵晕眩，说了一句『我知道教授在哪里』后，一步不稳，摔倒在地上。

　　二人赶紧她扶到里面的卧室里休息。

　　凌晨四点钟，黎明城的居民们被轰隆隆的雷声惊醒了，以为是天要下雨，可是从窗户向外望去，却发现那些电闪雷鸣发生在大雪山的山顶，于是都知道山上发生变故了。

　　进攻北山的那支部队是老张哥带领的。在历时一个小时的炮击后，北山的第一道防线变成了一片火海，堡垒建筑也被夷为平地。

　　邵虎也醒了。那些炮弹声就在耳边，震耳欲聋。硝烟的味道刺激了他的麻木多年的神经，他知道自己必须行动起来，寻找活下去的理由，要么就在这一场战争中死去。于是他拿起了黑蝶留下来的手机打给她，只说了一句：『我要参战了，你要活下去。』

　　黑蝶正坐在行驶在黑漆漆的路上的车里，也只说了一句：『我不会死的。』

　　大殿背后有一条小径。黑蝶三人趁着夜色的掩护，从这里绕过去到了南山。

　　这里有一片湖泊，边上有一带古式建筑，房间里亮着灯，里面传出有人喧哗吵闹的声音。小狼低声问：『教授还在里面吗？』

　　黑蝶说：『那人最后一次见到教授就在这里。小狼你和我下去，小风留在这里把风。』说完跃身而下，轻轻落脚在一团灌木丛中。

　　小狼如影随形，飘身而至。

　　二人藏身灌木丛中细细地观察，那一阵阵的吵闹声是从东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，正中的那间却异常安静。小狼起势正要冲过去，黑蝶一把拉住了他，果然就在这时中间的那扇大门咣当一响，一个人影跳出来！紧接着，一位随从跟着出来了。东边房间也蹭蹭窜出来三个人，都是精装打扮，手持枪械，嘴里都喊道：『谁？！谁？！什么人？！』

　　站立在中门的那人正是他们的首领。三人垂手侍立。首领喝问：『你们干什么吵吵闹闹的？』

　　一个回答道：『夜晚风寒，我们喝点酒暖暖身子。』

　　『喝酒？』首领一听就火大了，骂道：『混蛋，你们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？』

　　三人不敢说话了，都把头低了再低。

　　首领接着说：『我去见长老，你们好好地看守这里，出了事我就废了你们三个！』说完带着随从走了。

　　三人走进中间屋子，关上门。

　　小狼低声对黑蝶说：『刚才那人就是昨天晚上跟踪我的，他是一个厉害角色。』

　　黑蝶说：『我知道。他是长老的秘密护卫队长。』说完一打手势让小狼跟上。

　　二人弯腰快步走到了中间屋子的窗下，往里面偷偷一瞄，那人三人正坐着喝茶。黑蝶打着手语说自己解决坐着的两个人，让小狼解决正在沏茶的那个。小狼点头应允。

　　黑蝶起身一脚踹开大门，连开两枪，两个人应声倒地，剩下那人惊诧之余，正要伸手摸枪，小狼早手起刀落，一道亮光闪过去把那人劈翻在地，然后关上中门。

　　这个房间里靠着北墙的地方摆着一个屏风，黑蝶领着小狼转到屏风后面，那里有一个小洞，阶梯往下延伸。二人蹑手蹑脚往下走去。

　　通道内灯光昏暗，转了两转，下了三四道阶梯，眼前豁然开朗，从尽头的一个门里散发出白色的灯光，十分明亮。

　　黑蝶停下来，嘱咐小狼说：『里面就是‘长老会’的研究室了，千万要小心！』

　　小狼把刀一横，刀刃泛着白光，说：『管他什么人，我一路砍过去！』

　　黑蝶掏出卡片一刷门禁，开了门就和小狼闯进去，面前是一条白晃晃的通道，尽头涌出来二三十个卫兵，迎头就向他们开枪。

　　小狼抡圆了火刀，把子弹拨开。黑蝶一个纵身，右脚踩上右墙，一使力，噌地往前跃了十米，落在了左墙上，如此几个纵身，避开了子弹，跳到了卫兵后面，掏出双枪，一阵射击。

　　卫兵队受了前后夹击，登时大乱。小狼瞅准机会把火气劈过去，只见火气挨上了人身便是一道黑印，深入寸许，里里外外都烧焦了。黑蝶的双枪也十分厉害，子弹打出去，不管是碰着身体还是墙壁，都是打穿了一个大洞。转眼之间，卫兵们都横尸陈地，一个不剩。

　　二人走进电梯，再往下一层，出来就看见那个研究室。

　　黑蝶举着双枪，一脚踹开门，里面的医生和护士吓作一团，举手投降。病床上绑着一位少女，带着头盔，连接着的显示器上面可以看见一束束白光，一次次地冲击着她的大脑。

　　黑蝶把一支枪对着那个医生，问：『这是在干什么？』

　　医生怯怯地说：『脑部清洗。』

　　黑蝶又问：『教授呢？』

　　『被带走了。』

　　『带到哪里去了？』

　　『护卫队的大队长带走的——』

　　黑蝶还要再问，站在门口的小狼喊道：『又来人了！大姐，我们赶紧撤！』黑蝶一听，拿枪指着医生，说：『把她解开。』医生赶紧过来给那个女孩除去头盔，又解开手脚上的绑带。黑蝶又说：『你扶着她，跟我们走！』

　　外面走廊上涌过来一群士兵。

　　黑蝶扔过去两个炸弹，把墙壁炸塌。然后四人向通道深处走去。

　　不远处有一个房间，四人躲进去，先把那少女扶到沙发上歇息。然后黑蝶问那医生：『她还能恢复吗？』

　　医生摇摇头，说：『她的大脑已经被清洗了七分之一，即使她醒过来，那些零碎的记忆拼凑不到一起，她不知道自己是谁，不知道脑子里缺了什么，她找不到答案，最后会被逼得发疯。』

　　小狼问：『你们什么这么做？』

　　医生回答：『这是‘长老会’的命令，他们让我们把她清洗掉。』

　　黑蝶又问：『清洗完之后，你们想把这个女孩怎么样？』

　　医生不敢回答，可是现在被敌人挟持，又不能不回答：『当这个女孩的大脑被清洗好了之后，我们会按照要求，把另一个人的大脑资料全部复制到这个女孩的大脑里……』

　　小狼插嘴道：『也就是说，你们已经掌握了随意拷贝大脑的技术？』

　　医生点点头。

　　黑蝶冷冷一笑，问：『昨天你们的‘长老’表演的那个返老还童，其实也就是这项技术了？』

　　医生又点点头。

　　黑蝶说：『这就是你们的‘长生之术’啊？』

　　『是是是。』医生解释说，『人人都想长生，可是我们研究来研究去，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。』

　　『真是可笑！』小狼说。

　　『其实……』医生断断续续地说，『这样技术……也不是我们……发明的。』

　　『当然不是你们！』黑蝶怒气冲冲说，『你们抓走了我们的教授，是从他那里逼问出来的吧？』

　　『是是是。』医生又连连点头。

　　小狼掏出手机，问医生：『在给长老换身体之前，你们做了多少次实验？』

　　医生低头不语。

　　『抬起头来！』小狼厉声说道，『你看看这张照片！』那是一位少女的相片。『你在她身上做过实验？』

　　医生抬头看了一眼，赶紧低下头，说：『是他们逼我做的。』

　　『她是我妹妹！』小狼说着掏出火刀，作势要砍下去——『小狼！』黑蝶喊住他。小狼一甩手把旁边的桌子砍了两半，气冲冲地走了。

　　医生吓得浑身战栗。

　　黑蝶忍住了眼泪，问：『你见过长老吧？他被藏在什么地方？』

　　医生结结巴巴的说：『大殿……后面……那个阁楼上……』

　　黑蝶说：『他不在那里，你们南山地面上的建筑我都进去过。』

　　医生听了，想了想说：『那只有在地下了。』

　　『哪个楼的地下？』

　　『大殿。也许在大殿的地下。长老‘返老还童’那次就是在那里做的，里面有很多房间。』

　　『从哪里进去？』

　　『我是跟着他们从阁楼上下去的。』

　　『嗯……还有没有别的入口？不可能只有一个。』

　　『我听说有一个秘密通道。』

　　『在哪里？』

　　『我不清楚，我只听说那个通道是在发生意外的情况下，逃跑用的。』

　　胡蝶听了沉思半响，想到了一个地方，随后掏出手机和地面上的小风联系，问：『你看到了我们的位置了吗？』

　　小风正盯着一个绿色的仪器，往前一边走一边说：『我就在你们的正上方，你们坚持住。』说完，他从背包里提出来一个三脚的设备，把枪口正对着地面，然后一开动，就见一道激光画了一个直径一米的圆圈，再旋转下去，圆圈的山石化作了石灰。

　　小狼背着少女从这个圆洞逃出去之后，黑蝶一掌击晕了医生，把扔到走廊里，然后往前跑去，消失在黑暗里。

　　小风往圆洞下面扔了一颗炸弹，一声闷响，地面沉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