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律动
外公的身体怎么样？』
吃过晚饭后，张母将给张父留下的那部分食物罩起来，随后又从冰箱里摸出了一只冰糕，瘫在了沙发上。
『挺好的，你知道他的，生活习惯比谁都健康，每天散步锻炼，种种花草，一把年纪还在不断学习。』张恒说完指了指冰糕，『倒是你，你不是怀孕了吗，应该少吃点凉的吧。』
『难得你爸不在，我就吃半根了啦，剩下的给你。』张母一边说着一边连忙拆开了手里的冰糕纸，舔了一口。
『我之前和我爸说，要不把外公接来住一段时间。』
『啊，不要吧，那岂不是这个家里就有两个人管着我了。』张母似乎是想到了之后的悲惨生活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『…………』
『我说着玩儿的啦，我爸愿意过来当然再好不过了，但这么一来，国内就只剩你一个人了。』张母咬了口冰棍，『有个什么事情也没人能照应下。』
『我已经二十岁了，而且不是还有韩阿姨嘛。』
张母听到这句话嘴里的冰糕突然不香了，她盯着张恒的眼睛，皱起了眉头。
『怎么？』
『你和韩璐经常联系吗？我听外公说你们之前还一起去日本度过假。』
『我们是去度过假，但联系的话一学期也就三四次吧。』
张母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，但嘴里还是道，『不行，你以后还是稍微离她远一点吧，我之前大意了，还以为那女人会顾忌二十多年的姐妹情谊，但是后来又想起来，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，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，当初留学的时候为了驱使我去给她买她最爱吃的蛋糕，可以半夜爬起来一丝不挂的跑到阳台活生生把自己吹感冒，以此来博取我的同情心，我就没见过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，尤其她现在经历了商场沉浮，又赚到了钱，估计更壕无人性了……』
张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，眼前这个女人平时看起来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，但偏偏有些时候直觉又会准的可怕。
『帮我转告韩璐死心吧，我是不会给她喊我妈的机会的，虽然这么想想还挺爽的，但这样一来，这个家里岂不是有三个人管着我了。』张母又狠狠咬了口手里的冰棍，
张恒不想再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，将话题转移开，『你和我爸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？』
『当然，我们这些年都快把世界跑了一遍了，我的适应和生存能力也被点到max了，就算把我扔到一个荒岛上，我也能和岛上的猴子处的很开心，就是这里的外卖和快递没有国内方便。』张母说到这里顿了顿，『实际上我和你爸正考虑在这边稳定下来。』
『稳定？你们是打算定居在这儿吗。』张恒扬了扬眉毛。
『嗯，我的导师把我推荐给了梅努斯大学，不过不是讲课，是去做行政工作，据说蛮清闲的，基本上每天只要工作几个小时，剩下的时间我可以自由安排。』
『听起来不错，恭喜了。』
『不，还没那么快啦，』张母摆了摆手，『学校那边还在讨论，但是如果通过的话，我们下一步就是在学校附近买房了，到时候你爸也会换份可以陪着我的工作……你还有两年毕业吧，怎么样，有没有兴趣来这边留学？这样我们一家人也能团聚，之前因为工作的原因，我们把你留在了国内，结果转眼你就这么大了。』
『我不知道，关于未来我还没完全想好。』张恒如实道。
他现在连自己究竟是谁都没搞明白，怎么会考虑两年后自己要不要留学的事情。
『没关系，你可以慢慢想，我也没有强迫你的意思，只是想到了就提上一嘴，一切以你的意愿为主，如果遇到喜欢的女孩儿愿意留在国内发展也挺好的，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，每天想的还是漫画和哪里有什么好吃的。』张母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哈欠。
大概是因为怀孕的缘故，让她比平时的时候要嗜睡一些，尤其又刚吃完饭，血糖升高更容易犯困，于是张母将手中半根没吃完的冰糕递给了张恒，而她自己则干脆彻底躺倒下去，还把脑袋枕在了张恒的膝盖上，闭上了眼睛。
『要我把你抱回屋里睡吗？』张恒问道。
『别，我只是小眯一会儿，这样挺好的。』
『那好。』张恒稍微动了动大腿，换了个姿势，让小夏枕的更舒服了一点，原本以为后者会这么睡过去，但没想到过过了会儿小夏又开口道，『你怎么不说话了，我想听到你的声音。』
『你想听什么？』
『随便说些什么，你喜欢的姑娘，在成长中遇到的烦恼，或者干脆聊聊你追过的歌手，打过的游戏也好，心中有什么疑惑也可以问我，不管再怎么说我也是过来人，也经历过青春期，唔，虽然我不是男性……生理冲动方面的问题你还是等你爸回来问他吧。』
『是吗？我最近有时候的确会想我究竟是谁。』
『你是在研究哲学吗？』
『算是吧，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，都背负着某种……使命对吗？』
『我觉得没有那种麻烦的事情啦，大家只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开心的活着就好。』
『可是，如果，我是说如果，一个人发现自己的真实意愿对其他人并不是一件好事呢？』
『这就是你在害怕的事情吗，担心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是个坏人？所以才不敢完全的面对自己吗，』张母翻了个身，变成侧躺，嘟囔道，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，听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，『没关系啊，那就接受自己是个坏人。』
『可如果是坏到毁灭世界的那种坏人呢？』张恒追问道。
『这样啊，那就让世界毁灭吧，』小夏轻声道，『不要紧，人类的历史上也经历过几次大灭绝，刻在山洞里的壁画和先民的神话记录下了这些故事，我们最终都会熬过来的，我们能建立文明并不是因为我们比其他物种聪明，而是因为我们足够坚韧。』
『但是我不想失去你、爸爸、外公还有我没出世的妹妹，也不想失去我的朋友们。』
『傻孩子，你不会失去我的，因为不管你将来变成什么样子都还是我的儿子，没有人能改变这一点，这就足够了……足够了。』小夏说到最后一句，声音终于变得为不可查，她就这样安然入睡。
张恒将手掌放在她的小腹处，感受着那里传来的奇异律动，他能感受到，在那里，一个崭新的生命正在被孕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