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:羁绊 第五十九章:吞声
晚歌轻轻咳了咳,清了嗓子,道:『诸位且静一静,莫要喧闹。』
妃子们识相,如今谁也不敢小看了皇后娘娘,都安安分分应声道是,各自端了手边的茶盏抿几口,润一润吵得发干的喉咙。
晚歌捏了捏眉间,缓了头痛,道:『诸位妹妹都是侍奉陛下的,理应互相扶持,莫要争争吵吵。』
杨婍玥先道:『臣妾明白,就是看婳才人明不明白了!』
陆婠仪道:『昭贵妃对臣妾如此关心,臣妾又怎会不明白贵妃姐姐良苦用心?皇后娘娘说的是,臣妾谨记于心,还望贵妃姐姐也能与臣妾和睦共事!』
杨婍玥嗤笑道:『嘁,还希望婳才人能够真的记得住,别等到明日又忘了个干净,把皇后姐姐的话当耳旁风!』
陆婠仪捏着茶杯的骨节都捏得泛白:『贵妃姐姐也要记得,妹妹明日不想再同姐姐有什么纠纷!』
晚歌伸手打住:『停停停。』
两人把嘴一撇,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。
晚歌严厉道:『本宫说过的话是过耳便罢了,不往心里头去了?』
杨婍玥先低下头,闷声道歉:『姐姐恕罪,臣妾逾矩了。』陆婠仪见状也赶紧低头:『皇后姐姐恕罪。』
晚歌对杨婍玥道:『婳才人也就罢了,贵妃妹妹怎么也这般胡来?本宫升贵妃上来不是让贵妃搅合生事的。』
杨婍玥低着头,道:『臣妾明白。』
晚歌挥手道:『行了,你们都坐好,今日本宫还要些事情与诸位妹妹探讨...』
待宫中事宜交代过一遍,竟已是正午了。晚歌鲜少管理宫中琐事,此次总归有了皇后的样子,宫妃们也还算配合,这一场早会就此结束。
宫妃们陆陆续续离开,杨婍玥很积极地凑上来:『姐姐和陛下...?』
她一提起,晚歌便立即想起了昨夜萧逸笙的话,想起萧逸笙早上的那些举动。
昨夜,萧逸笙在她身后,抱着她,越抱越紧,她的背脊感受着他的心跳,自己的心跳乱了,险些被他发觉。
今晨,她为萧逸笙更衣,而萧逸笙为她梳妆,他捧着她的脸,认真地画眉,她脑海中全是他上一回说的『画眉深浅入时无』。
也曾红了脸庞,如今红了眼眶。
晚歌垂下眼帘:『非也,不过是...凑巧。』
杨婍玥笑得鬼灵精:『凑巧一同共寝,凑巧一同走出来,凑巧...陛下就顺手给娘娘梳了妆?』
晚歌目光乱瞟,有些莫名的紧张。她道:『不知陛下何意,总归...不是因着本宫。』他也会随时到别的宫妃住处去,晚歌也不明白他什么用意——谁能揣测帝王心?
杨婍玥知道萧逸笙对晚歌一往情深,只有晚歌自己不知情:『娘娘怎知不是因着娘娘?臣妾看呐,是陛下思念姐姐,就来找姐姐了,就这么简单。』
是啊...我与他还凑巧互诉了衷肠。
二人芥蒂难消,各自心中郁结。他努力说服自己相信她,正如...她努力放下过往。
可双双败局。似一盘残棋,进退两难。
晚歌还想反驳什么,萧逸笙已经出现在了视线里。他快步走过来,杨婍玥看在是晚歌跟前,有意给萧逸笙面子,规规矩矩行了个礼:『参见皇上。』
晚歌轻咳一声,站起来,福身道:『臣妾参见皇上。』
萧逸笙一手置于腹前,面色看着平淡无波:『起来罢。』
但晚歌注意到他那一手的拇指正转动着食指上的玉扳指。他在思量,思量着什么...?
杨婍玥抬眼瞥了眼萧逸笙,感到奇怪:陛下,不是罢,都到跟前了,怎么反而板起了脸?
晚歌看向边上的杨婍玥,心道:原来是因为杨婍玥在边上,不好与我太过交涉,免得引起杨婍玥的误会罢。
萧逸笙道:『贵妃先回去,朕有事与皇后商讨。』杨婍玥反应过来,点头道:『臣妾明白,臣妾告退!』而后便匆匆跑了。
晚歌看着她远去,心想:她果然不高兴了,走得这样快。
萧逸笙还没开口,晚歌先轻声道:『陛下不追去么?』
萧逸笙一怔,不解:『...追何?』
晚歌道:『贵妃妹妹走得那样快,陛下不去解释一下?臣妾与陛下本是毫无瓜葛,若陛下不好说,臣妾能替陛下解释一二。』
萧逸笙蹙眉,道:『你在说什么?』他理了理,有些明白了,晚歌心中想着什么。
但...眼下还是维持着杨婍玥这个爱妃形象罢,毕竟他与晚歌的事情,尚不能挑明来讲。
萧逸笙沉声道:『不劳皇后费心,此事朕会去道明。』
晚歌暗自苦笑一声:果然...
晚歌道:『陛下今日到来,可有何吩咐?』
萧逸笙道:『只是想起了,许久不曾到锦秀宫用膳,便过来了。』
晚歌轻声道:『陛下去何处不都是一样的?臣妾这处的膳食都是御膳房那处来的,许久不曾让宫里人做了,陛下来得突然,臣妾未通知御膳房...』
『就是要你未通知。』萧逸笙打断她,『若朕没记错,今日内务府也凑巧要送东西过来?』
晚歌一怔,解释道:『陛下要看什么?臣妾还未派人去内务府取...』
『你是皇后,按理是内务府送过来。』萧逸笙道,『朕要借皇后这处看一看,这些奴才们是怎么办的事。』
晚歌只觉得,萧逸笙是借她这处来看看宫里的办事效率,跟她并没有太多关联。
萧逸笙坐在茶案边,指节叩着案等待,晚歌坐得稍远一些,有些担忧。
小顺子和小福子将菜肴呈过来时,才知道陛下又来了,慌乱地跪地行礼。萧逸笙却越过他们,走到餐桌边查看了菜肴,低喝道:『这些是什么东西?!』
很明显的残羹剩饭。只不过经由了小顺子二人的稍加处理,略显了一些菜肴的模样,但和御膳还沾不上什么边。
萧逸笙已然有些怒意:『你们两个,谁来跟朕解释一下?!』小顺子和小福子面面相觑,不知怎么开口才合适。
晚歌开口道:『陛下不必动怒,臣妾病榻已久,吃些清淡的与臣妾而言是——』萧逸笙皱眉看向她,低声叱责:『你是皇后还是别的什么东西?你就这么任由他们以下犯上?你为什么要看低自己?』
晚歌哑然,无力辩解,许久才道:『...奴才们也是见机行事,怨不了他们。』
萧逸笙嗤笑:『见机行事?』他朝晚歌走近一步:『把皇后贬低于他们而言是见机行事?是皇后心太宽,还是皇后觉得朕管不起这件事?』
『朕的皇后受人欺侮,皇后还要朕忍气吞声?』萧逸笙觉得晚歌忍得太过了,忘了自己的身份,失了分寸,『皇后究竟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?』
晚歌低着头,没有说话。
莫楠正好从外面回来,嘴中还骂着:『这都什么人啊真是狗眼看人低——』见到萧逸笙还怔了一下,『陛下?』
萧逸笙转头看她:『你去了何处?是去内务府了?』
莫楠道:『是,陛下——』
萧逸笙直截了当打断了莫楠的话,道:『东西领回来了?』
莫楠愣了片刻,道:『呃,是...』
萧逸笙道:『他们为难你了?』
莫楠回话道:『这倒是没有,只是东西次了些,奴婢忍不住理论了一番...』
萧逸笙看了一圈几人,沉声叱责道:『你们究竟怎么回事?是不清楚锦秀宫住着谁还是不清楚皇后的地位?若这般不识事那干脆都不要呆了!』
几人大气不敢出,莫楠斟酌了片刻,才道:『陛下误会了,是娘娘的吩咐,让奴婢几人不去叨扰陛下,尽量小事化了。』
萧逸笙这些日子暴躁惯了,在外都是随时动怒的,他许久不曾来锦秀宫,这一阵怒把几人吓得不轻。
萧逸笙看向晚歌,晚歌把头埋得低低的,没有出声,萧逸笙方察觉到众人绷得紧,想起自己动了怒,对着晚歌软了软语气:『怎么回事?皇后跟朕说?』
莫楠使眼色,把小顺子和小福子撵了出去,自己也跟着出去,顺手把门关了个严实。
萧逸笙朝晚歌走了一步,晚歌把头低得更甚。
萧逸笙蹙眉,发现了不对,过去抬高了晚歌的脸——她的泪无声地流了满面。
萧逸笙怔住了,不知所措。
晚歌倒退一步,挣开了他的手,自己伸手把泪擦了去:『还望陛下守得底线,臣妾同陛下说好了的。』
萧逸笙哑声道:『底线?那是皇后定下的,朕何时应了?』
晚歌又退了一小步,还有些细小的哭腔:『陛下前些时日都做得很好,那样便够了。』
萧逸笙的手终是收了回来,负在身后,有些微颤:『皇后说,为何御膳房和内务府都做到这种地步,却要忍气吞声?』
晚歌刚收回去的泪水又几乎夺眶而出,她不知怎么了,敏感的神经承受不住多情的委屈:『奴才们都是见陛下眼色行事,臣妾无话可说,只能忍气吞声。』
萧逸笙皱眉,有些许懊恼:『...朕疏忽了。』
他又朝晚歌进了一步,看着她:『但你是皇后,为何要忍?你职权尚在。』
晚歌仰起头,看着他:『臣妾不知,皇后一词何时会变作别人的名头,便不想滥用了。』
萧逸笙哑然无声。晚歌发觉自己在朝他倾诉委屈,回过神来又把头埋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