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马迹
诸葛亮的这种论断，实在太过骇人听闻；但仔细回想过去种种，众人却又由不得不信。一时间，堂中俱静，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稍倾，诸葛亮转向张飞，问道：『还有一事，诸葛亮要向三将军请教。』
张飞这时还在闷闷的继续喝酒，似乎对诸葛亮的问话充耳不闻。
张飞现在正陷入一种奇怪的状态中。他自负武艺天下无敌，就算是昔日的吕布，他也上敢去大战三百合的，但是如今，一想到背后的那只无形大手，张飞就有一种无力感。
面对看得见的敌人，他张飞即便战死了，也凛然不惧。
但如今这只黑手，那是看不见的，想战，有力都无处使！
『三弟，先生有话问你！』刘备断喝一声，将张飞喊回神来。
张飞放下酒碗，向诸葛亮拱手道：『有什么问题，先生但问无妨！』
张飞看不起读书人不假，但那也要看是谁了，真有大智慧的读书人，或者对他大哥有用的读书人，张飞还是很尊重的。
现在，诸葛亮已经用他的眼光和智慧，勉强赢得了张飞的尊重，
诸葛亮拱手，问道：『敢问三将军，你当日是如何丢了徐州城的？』
闻言，张飞瞬间又暴怒。『你诸葛亮算哪根葱，也敢来翻俺张飞的旧账？！』
丢徐州之事，算得上张飞的旧伤疤。
将大哥的立足之地丢了，张飞自己本就很愧疚的，岂又容得他人再来揭伤疤？
诸葛亮轻笑，道：『三将军勿恼！不是我诸葛亮要翻三将军的旧账，而是三将军丢徐州之事，在我看来，同样是疑点重重。』
张飞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，关羽却『砰』的一下站起来，惊讶问道：『难不成我三弟丢徐州之事，也跟那幕后黑手有关？！』
这已经不止是惊讶了，牛逼如关羽，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惶恐。
诸葛亮回道：『是不是与那幕后黑手有关，这却得问过三将军才知道的。』
『当日，玄德公奉诏出兵攻袁术，临行前可是叮嘱过三将军，坐守徐州期间不可饮酒？』
张飞有点沮丧，却还是回道：『大哥临行前，确实再三叮嘱过，不可饮酒误事。』
诸葛亮却紧跟着道：『当时，吕布就在徐州旁边虎视眈眈，三将军有守城之责，玄德公又再三叮嘱过，不让三将军饮酒。想来，三将军轻易也不会违背才是。』
『现在，就请三将军好好想一想，当日你为何要饮酒的？』
『喝多了也就罢了，三将军却为何还要殴打将士？』
张飞现在就有点喝大了的状态，听到在诸葛亮这么问，他揉着脑袋，努力回想着当日的情形。半晌，张飞才断断续续、不大敢肯定道：
『当日，大哥他们领兵走了之后，俺张飞就紧守城关，为了不因酒误事，还特意让主薄写了几个海碗大的字‘不可饮酒误事’，贴在显眼的地方。』
『既如此，三弟却为何还是饮酒了呢？』刘备问道。
他们几兄弟都知道，老三张飞嗜酒如命，每次喝酒，必然要喝到醉醺醺方才罢手。既然当日张飞开了饮酒的头，被憋那么几天，肯定是刹不住的，肯定是大醉。
张飞又揉着脑袋沉思半晌，突然道：『对了，主薄呢？』
『那日，咱巡视了城防回来，甚是烦躁，正在后院练武发泄来着；主薄却跑上来禀报，说是有人仰慕咱大哥仁德，特送来十坛西域美酒。』
『你们都知道，俺张飞本就嗜酒如命，因为大哥的叮嘱，禁酒这么几天，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。本就烦躁不堪，听到有人送来十坛西域美酒，俺张飞哪里还顾得大哥的交代？』
『所以……』
所以什么，张飞突然嗫嚅着不说，但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。
张飞说完，堂中再次陷入无言。
嗜酒如命之人，禁酒数日之后，只需稍加勾引，张飞是必然掉进彀中的。
至于殴打将士，对张飞来说还需要理由么？
张飞哪一次喝大了，不殴打将士的？
此前，刘备也好，关羽也罢，甚至就连张飞自己，都只是下意识认为，是他张老三自己醉酒误事，从而被吕布趁机篡夺了徐州的。
现在，听张飞他自己这么一说，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。
只是，线索到了这里就断了。当日徐州城的那位主簿，早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，甚至，这时想来，只怕那位主簿的身份也是假的！
……
良久，诸葛亮又道：『三将军脾气暴躁易怒，又嗜酒如命，每次喝多了还会殴打将士，这些都是他的缺点，很容易被人所利用的。』
『这些缺点，三将军若不改正或者克制，别说今日丢一座徐州了。他日，就算玄德公取得半壁江山，照样也会被三将军这些缺点给葬送的！』
这可不是诸葛亮的危言耸听。
记忆中的夷陵之战，起因有一大半就着落在张老三身上的。
若不是张飞喝多了就鞭笞军卒，何至于被军卒斩下头颅。
若不是他张飞的脑袋被人送到了江东，本已被群臣劝止伐吴的蜀汉皇帝刘备，为何还要不顾群臣劝谏，而打了一场夷陵之战？
如果说，刘备打夷陵之战，诱因是关羽之死，那么催化剂就是张飞之死了。
而张飞之死，却偏偏又是他自个儿喝多了，自己作死！
诸葛亮这一句劝谏，说的张飞面红耳赤，却偏偏又无言以对。还是刘备为他解围，向诸葛亮问道：『先生，这幕后黑手会不会是曹操呢？』
诸葛亮摇头，道：『不可能是曹操。』
『曹操在徐州民心尽失，想要埋下如此伏笔，可没有那么容易！』
若仅从眼前的几件事情来看，还真有可能是曹操布下的这一招暗棋。
但根据诸葛亮的推测，他却敢肯定这不是曹操所为。
曹操他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呢！
……
说到曹操，诸葛亮又想起一件事，转向刘备道：『曹操原本是准备让玄德公驻守徐州的，却突然变卦，要带玄德公前往许昌羁留，玄德公可知，这其中是何缘故么？』
刘备倏然一惊，这件事情他还真没有想过。
此前，因为刘备算是半个盟友的缘故，曹操灭吕布之后，确实说过，准备向朝廷表奏他刘备为徐州刺史的，并且，还准备让他们驻扎于沛城。
谁成想，曹操都临着班师了，却突然变卦了。
昨天，曹操的使者来传话，说是要带刘备他们几兄弟前往许昌朝见天子。其实真实意图，不过是将他们带到许昌羁绊住罢了。
伴曹如伴虎，曹操突然变卦，刘备还真没深想过其中的缘由。
『可又是那幕后黑手所为？！』关羽惊怒问道。
现在，关羽他们已经基本确定，三弟张飞因酒误事丢了徐州，这件事背后，大约就是那黑手为。不成想，大哥将要被带往许昌羁留之事，居然也有疑点。
按照推断，那幕后黑手应该是、谁想统一天下，他才会怼谁的吧？
咱大哥虽然是想匡扶汉室不假，但眼下的实力，应该还远远没到统一天下的程度吧？
那幕后黑手怼大哥刘备，其目的何在？！
『是不是那幕后黑手所为，在下也不敢肯定。』诸葛亮回道。
『但是，据我所知，应该是徐州本地的士绅为棋子。』
『据说，因为曹操班师在即，徐州士绅中便有人串联起来，向曹操送了一份万民书，恳请曹操留下玄德公继续担任徐州刺史。』
『当时，曹操本来已经决定由玄德公坐镇徐州的。』
『接到这份万民书之后，曹操的脸色可想而知！』
诸葛亮尚未说完，张飞就暴怒而起，一脚踹断了面前的席案，暴怒道：『这是哪个小娘养的要害我大哥？！』
连莽张飞都知道，徐州士绅的那份万民书，是在害刘备，何况刘备、关羽乎？
让他刘备担任徐州刺史，曹操本就不怎么放心。
现在好了，徐州士绅们的这份万民书一上表，他刘备的徐州刺史果然就泡汤了。
外带的，他们还得跟随曹操前往许昌！
等暴怒的张飞被刘备安抚静下来，诸葛亮又道：『玄德公在徐州很得民心，这并没有错。』
『有人却正好利用了这一点，串联徐州士绅，这才有了那份万民书。』
『想那些徐州士绅，并不知道玄德公之去留。』
『有心人只需要散播一下，说曹操要带玄德公去许昌，或者说准备将玄德公调往他地任职，再一串联，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士绅，必然想挽留玄德公。』
『若他们知道，曹操本就准备留下玄德公坐镇徐州，又何必画蛇添足的来一份万民书？』
后世看三国的时候，『诸葛亮』就有此疑惑。
徐州士绅好歹也该有点见识的吧？
却为何在曹操面前进献什么万民书？还说刘备在徐州如何如何的爱民，如何如何的得民心。这是给曹操添堵呢，还是给刘备添堵？
若这些徐州士绅真想刘备留在徐州，就不该这么干的！
……
『三将军丢徐州之事，那幕后黑手的线索已被斩断。但是，眼下这件事，如果也是那幕后黑手所为，线索可就不是那么好斩断的。』
『玄德公即将前往许昌，自是没有功夫彻查此事。』
『不过，玄德公夫人的娘家就是徐州糜氏，玄德公不妨拜托他们彻查！』
徐州之事，倒底是不是那幕后黑手所为，这就得看糜家彻查的结果如何了。